第30章_忽而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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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而现在,他有畏惧的东西了。

  何洛的不信任。

  因为在何洛心中,自己已经不是万能的、无敌的了。这个想法让章远寒冷,冷得全身都要打颤。

  绵绵的积雪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回去加件厚衣服吧。”章远说,“一会儿还要守岁呢。”

  何洛回寝室换了牛仔裤和平底靴,刚走到大门口,一个雪球飞过来,打在后颈上。捏得松,嘭一下散成细密的雪雾,尽数灌到领子里,被体温融化。

  “呀!”冻得打个哆嗦,转身看到章远,不紧不慢地挥手笑着。

  何洛“哼”了一声,飞快地弯腰,双手捧起一把雪,一错,一团,扬手掷过去。章远抬手挡在面前,三两步就跨出很远。何洛又团了个雪团扔过去。

  “还打啊!”他笑,“看我都不还手。”

  “啊,那你白白灌了我一脖子雪了?”

  “我站这儿不跑,你也打不着。”章远笑,面对着不断飞来的雪球只闪闪身。探身抓了一把雪,捏一小团,随便扔出,便打在何洛衣襟上,“看到了吧,这就是差距!你太没准性了,只能委屈你当移动靶了。”

  “哈,敢情你是篮球队的,欺负人!”何洛掂着手中的雪团,“可是你说自己不跑的哟。”一脸坏笑,“远的打不着,近点儿还不行么?”

  眼看她举着雪团塞过来,章远敏捷地侧身,“宁当小人,也能不能束手待毙啊。”哈哈大笑。

  何洛眼前一花,滑了一下。“鞋底没沟儿,太滑了。来,扶我一把。”

  “诱敌深入?没门儿。”章远笑,“你看你,一摇一摆,像企鹅似的。对了,胖企鹅摔一下也看不出来,比如我们寝室的‘大缸’,站着倒着都是无差别的圆球。你也差不多了。”

  “不和你玩儿了!”何洛佯怒,转身要走。

  “那我堆的雪人也不看了?”

  “在哪儿?”

  “想看么?”章远指着她手中的雪球,“放下凶器,双手放在脑后,慢慢地走过来。”

  “这么快?”何洛望见楼后空场上的两个雪人,还没有安鼻子眼睛,只是写了两个人的名字。她有些不敢置信,“我上楼去多久?二十分钟?”

  章远微笑着牵她的手,绕到另一侧。煤球眼睛,胡萝卜鼻子。原来雪人面向围墙,刚才看到的是背影。“上去很久了,看,人家孩子都生出来了。”一指,两个大雪人中间还有一个袖珍的雪娃娃。

  何洛咯咯笑着,“我想起去年冬天来了,操场上一排雪人,都是高三的人推的。越到高三,越是童心未泯。”

  “谁说的,我高一高二年年都堆。”章远笑,“你要不要试试,我告诉你堆得快的诀窍。”

  “好啊。”

  章远蹲下来,拍拍雪娃娃的头顶,“乖,妈妈来了,马上就会有兄弟姐妹了。”

  宿舍楼后面背风,听着飕飕的呼啸声在楼侧扫过,昏黄的路灯下,更觉温暖。何洛的手套被雪水打湿,索性摘下来塞在衣袋里,手指肚和掌心都开始泛红,她依然兴冲冲雕琢着自己的作品。

  微笑着凝视她,仿佛可以不想过去,不看未来。

  而时钟片刻无休,忽而风静,又是一年。

  Chapter21戒指

  手中的戒指圈不住爱情的流逝

  谁能告诉我

  爱情如何浅尝即止

  ----Gigi《戒指》

  开学时,“阿香婆”吴江从家里带了两瓶辣椒酱回来。“还是我妈做的味道正宗,啧啧。”一寸厚的红油浮在上面,几乎透过瓶颈渗出来。

  “快擦擦!”杨杰刚大喝,“让你晃,油都快撒到桌子上了。”

  吴江从书架上抓个本子,扯两页纸,哼着“世上只有妈妈好”,开开心心地抹着瓶口的油滴,“哎,可惜了可惜了,真是暴殄天物啊。”他搓着瓶子,“我妈连夜赶出来的啊。”

  “你说‘阿香婆’他家多有意思,从贵州带了两瓶辣酱过来,四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呢。”章远笑。他和何洛的寝室都刚刚装好电话,每天十点到十一点是雷打不动的爱情专线。

  “唉,儿行千里母担忧么。”何洛说,“我妈也是,每次都装一堆东西,我拿都拿不动。我来的是北京,她总以为是她当年下乡去北大荒。”

  “这我倒没体会。我周末回家好吃懒做,想去帮忙,我妈都哄苍蝇似的把我从厨房赶出去。”

  “怕你把家里碗都打光了。”何洛蹲在走廊,翻白眼看天花板,“或者把厨房烧了,也不知道谁小时候偷偷炒鸡蛋,油锅着火。”

  “你嘲笑我!自己站到墙角去,罚站!”章远恶狠狠地说,又嘿嘿地笑,“烧我家厨房,打我家碗,总比到时候去你家出丑好啊。”

  “啊,去我家?”

  “我妈总说,谁谁的女朋友上门做客,就是甩手掌柜的,油瓶子倒了都不扶。我可不想你爸妈对我有这种印象。”章远说。

  何洛大笑:“你个呆子,抢我的台词。什么做菜刷碗,我担心担心还差不多。你又不是我家的童养媳,着什么急往厨房里跑?”

  “对,你是我家的童养媳。”章远笑,“是不是?”

  “那你就是我家的小长工。”何洛啐他,“小长工,改天帮我爸扛大米去!一袋大米,再来一袋白面。”

  “你爸那么大领导,手下小弟成群,还用我?”

  “他们又不是我男朋友,你到底去不去?”

  “我……”章远心有余悸,“我有些怕你爸,看起来特别威严。”

  “威严?”何洛失笑,“我爸当年的学生都和他没大没小的,如果那时候有什么十佳教师评比,他铁定上榜。最温柔班任啊!”

  “你爸的学生都是大包小裹的去看老师,没从你家里拿东西走吧。”章远说,“我可是空手套白狼,就把他掌上明珠给拐跑了,美国都不去了。这两年你爸气消了么?”

  “消了,消了。”何洛说,“前两天给他们写了一封信,高压水枪啊,看得他们眼泪哗哗的。”

  “写什么了?这么感人?”章远问,“让我拜读借鉴一下吧,我妈一感动,也许就给我涨零花钱了。”

  “撒撒娇呗。”何洛轻描淡写,“想想看,他们也怪想我的。”

  “我也怪想你的,你怎么不撒撒娇?”章远问。

  “你都不在人家身边耶,人家每天一个人哦,打饭打水上自习,好寂寞耶,怎么练习撒娇嘛。”何洛学台湾腔,噘嘴,嗲嗲地扭了扭肩。自己先受不了,出了一身鸡皮疙瘩。童嘉颖从水房回来恰好听到,手里的牙缸脸盆险些就扔一地,眼睛和嘴都比平时圆了一圈儿。

  “我开始打摆子。”章远说。

  “我们全寝室都在打。”何洛咯咯地笑。

  章远放下电话,想起何洛娇气的声音,头皮发麻,摇摇头,却又抑制不住地想笑。抬眼看到桌子上揉成一团的几张纸,上面的字迹无比眼熟,抢过来展开,不禁勃然大怒:“‘阿香’,吴江,给我滚过来!”小心翼翼展平,红色的辣油在笔记纸上洇开,半透明的圆圈,一个又一个。

  “老大,刚才不是我说的!”“阿香婆”辩解,“是‘大缸’说你打电话时像个奶油小白脸的。”

  “靠!”章远拍桌子,“先说这个,你看没看这是什么?嗯?”

  “上学期的笔记啊,谁还看呢!再说,都不是咱们四个的。”“阿香婆”凑过来,瞟一眼又飞快地闪身,和章远保持安全距离,“小绣花字,多女人。”

  “这就是我女人写的!”章远心痛。

  何洛千辛万苦搜集了考研的资料,蔡满心在寒假到来前一天终于借到最后一本笔记。“他们今天才考试结束,都出去庆祝了,才回来。”她有些歉然。

  何洛是第二天上午的火车,她担心学校的复印社到了假期缩短营业时间,开门晚,于是心一横,熬了通宵,把一学期的经济学原理笔记统统抄下来。

  “着什么急呢?”章远说,“把笔记借回来慢慢复印,或者等开学啊。”

  “下学期不是还要麻烦人家?早看早准备么。”何洛给他看小指侧面,磨得发亮,“而且是我手写的,你拿着,见字如面,就好像天天我和你一起复习一样,对吧?”

  “看你臭美的。”章远笑着牵过她的手,在小指的茧子上吻了一下。

  何洛叮嘱,说各校专业课侧重点不同,最好学的时候留心一下,印象深刻。章远翻过历年试题,基本上重点与本校老师所讲的别无二致。考研资料供奉起来,是纪念品,而不是冷落,更不是擦桌抹布。越想越气愤,作势去抄椅子。

  “不至于吧,老婆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啊。”“阿香婆”连忙闪开,在他眼中,东北男生抄家伙就真砍人,说一不二,本地特产就是黑社会。

  章远“嘁”地笑了一声,把所有的笔记收好。

  何洛刚刚找了一份家教,每周四个小时。春天的北京沙尘肆虐,来去骑车四十分钟,到宿舍都脸上能洗下小半盆沙子。但是月入四百元,心情愉快得像小鸟。

  家长殷切叮咛,嘱咐小孩子认真做功课,还特意预备了水果和花茶;一转身出门,小孩子就拉住何洛,絮絮地说起小燕子的大眼睛。说她一次,也许老实个三五分钟,然后故态萌发。若家长推门进来,她立刻改口:“何老师,你看看我刚才说得对不对?”

  何洛踌躇,既不想帮她遮挡,也不想让小孩子挨骂,既拿这个调皮鬼无可奈何,又不想丢了这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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