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维桢一跑出门就后悔了。她不认识路，身无分文，连学校都回不得，然而刚离开就折返委实太过丢脸，左思右想，突然记起谁说过大堂里有钢琴演奏，于是拉住一名经过的侍应问路。那个清秀的男生一直把维桢领到酒店大堂，离开的时候眼前不停地浮现起维桢跟他道谢时的如花笑靥，晕晕乎乎地游荡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酒店一径来到大街上。正在弹奏的是《BaldepourAdeline》。维桢收藏了一张法国钢琴王子理查德克莱德曼的经典金碟，不禁对当下差了不止一两个级别的演奏技巧蹙起娥眉。她听了大半曲后正要转身离开，目光一闪，刹那间全副心神皆被前方一名身姿纤长曼妙的女孩子摄住了。那个女孩皮肤极白，容貌极美，除了自己的母亲方瑾儒，维桢一生所见女子，姿色之盛毋能出其右者——维桢向来对自己的美貌一无所觉。维桢本身就是个雪肤花貌的罕见美人——温香软玉般娇嫩柔弱，如花似琬。眼前女子则仿佛真由一块洁净无暇的寒冰雕琢而成，闪着冷冷的幽光，白得没有丁点儿的活气。她分明是垂柳袅袅般俏立在地，却诡谲地给人一种脆弱僵直，一折而断的感觉——整一尊空心美人，即便是冰雕雪堆，也是刚凝结的微薄春冰，只需轻轻一碰，顷刻间就四处飞溅为散金碎玉、吉光片羽。女孩子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熟悉得匪夷所思，维桢神情恍惚地上前几步，见她一袭黑色樽领紧身套衣配同色及膝针织裙，长发如墨，神色冷冽，拎着一只做工考究的纯黑色小羊皮手提包，仿佛一转身便将提起行囊，浪迹天涯。女孩对陌生人的接近异乎寻常地警惕敏感，维桢还没走到她身旁，她已经下意识地移开两步，一双悠长乌润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朝维桢瞥去，美则美矣，却仿若两潭深静的湖水，水遮雾绕间寂寂无声，寒意逼人。维桢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吐了吐舌头就要离开。女子突然展颜一笑，柔声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迷路了？”声音一如微风振箫，风铃宛转，清脆得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若有如无的颤音。她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比维桢其实大不了多少。如此砭清激浊的冷傲狷介之人一旦笑起来仿佛春回大地，万千繁花破冰而出，绚烂夺目几能扣人心弦。维桢极重皮相，对美人向来无招架之力，旋即回以一笑道：“我叫童维桢，是迷路了没错。”她确实不记得房间号码了。“我带你去找你的家人。”宋禾理之当然地牵起她的手。维桢就像她在美国家中收藏的一只精致昂贵的纯手工porceindoll，娇矜易碎，楚楚怜人。二者都是姿容卓绝的佳人，一个娇憨若三春之桃，一个清素若九秋之菊，这样的视觉效果造成的轰动可想而知。因此当达成共识之后，谈笑风生地一同前来寻找各自爱人的沈飞和庞辛环顾着二人周围众多不怀好意、蠢蠢欲动的窥伺目光，两个身份显赫的大男人不约而同地脸色铁青起来。“桢桢，你在那儿干嘛？还不快过来。”沈飞沉声叫道，对回过头错愕地望着他的维桢勾了勾手指。“哎呀，我的男朋友找来了，不过还是很感谢您的关心。”维桢谢过宋禾，抽回手就向沈飞跑去，她刚才的脾气早就云消雾散了，笑得慵甜可人。沈飞脸上多云转晴，甩下庞辛走过去握住她的手，低声数落道：“真不听话，一点不如意就夺门而出，不知道我会担心的么？以后再不许这样了，听到没有？”庞辛睐一眼沈飞斥责一句就温顺地点一下头的所谓“不听话”的童维桢，再看看自家那位软硬不吃、水泼不进，寒凉得能冰封三尺的活祖宗，额角一突一突地抽疼。别说勾勾手指头，就算自己把整条手臂都砍下来，宋禾都未必会走近一步。山不来就我，只好我去就山了。庞辛叹了口气走到宋禾身前，嘻皮笑脸道：“小禾，气消了没有？咱们回去吧，你一晚上都没吃过什么东西。”“不去。”宋禾面无表情，头一扬就要离开。庞辛健臂一伸揽住了她。宋禾被他一碰，本来就苍白的脸色一刹那惨淡得如同白纸一张，嫚嫚的腰肢微微颤抖起来。庞辛显然留意到她这种玄妙的变化，犹隔着衣物他就能感觉到手下的肌肤那种超乎想象的细嫩程度，随即回忆起昨晚宋禾被自己强压着抬高臀部从后面时，不盈一握的纤腰勾勒出来的直能狐媚众生的绝妙曲线，不由血脉贲张。他低沉沉地笑起来，贴在宋禾耳旁哑声道：“宝贝儿，既然怕成这样，怎么就学不乖呢？”啪！庞辛的脸被打得小幅度地偏向一边。维桢吓得惊叫一声后捂住嘴，犹豫了片刻就要过去。沈飞一手扯住她：“小祖宗，你去捣什么乱啊？”“庞导要是打回去怎么办？那位姐姐柔弱得很，不经揍的。”维桢扭着身子不依道。“肯定不会的，别担心。”沈飞安抚着维桢，捕捉到庞辛眼内一闪而出的暴虐之色后，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庞辛不会在外人面前给宋禾难堪的。不过宋禾在外边违逆他一分，他恐怕会在床上折腾回十分去。庞辛脸色阴霾，拿舌头在口腔里抵了抵被打的地方，嘴里有几缕腥甜的味道。他慢悠悠地笑起来，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音量道：“小禾，你也适可而止罢。再这么耍小性子，你信不信老子今晚就在这酒店里操*死你？”宋禾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仿佛庞辛不过是与她谈论了一番今日的天气；那双烟霭迷蒙的眼睛不经意地掠过庞辛脸上时，内里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冷漠像针尖一样刺人。“畜生。”清丽绝伦的少女薄唇微勾，声音清脆仿若珠落玉盘，辱骂人的粗俗字眼从她的嘴里出来似乎也带了一丝文雅独特的书香气。庞辛眼皮跳了跳，瞳孔激烈地紧缩了一下，半晌之后方自嘲一笑：“我若是正人君子也得不到你。”他目不斜视地盯着宋禾冷若冰霜的脸容，摇了摇头捉起她一只单薄粉腻的柔荑摊开来，长长的衣袖滑下去一点，露出的小截冰玉似的手腕上一圈青紫勒痕怵目惊心，“你爱打就打，想骂就骂，我什么时候不如你意了？用不着糟蹋自己的身体嘛，瞧这小掌心都肿起来了。乖，让我给你敷点冰。”维桢望着两人的背影，秀眉略蹙，若有所思。沈飞笑吟吟地端详着她，表情就像观赏一件爱不释手的小玩物。“沈飞，庞导演几岁了？”“三十六、七吧。”沈飞随口应道。“他结婚了没有？我看那位小姐姐不像是他的妻子啊。”维桢脸带不虞。沈飞斟酌了一下用词才告诉她：“庞辛十年前就离婚了，他的独子跟前妻一起生活。宋禾，呃，算是他的女朋友吧。”“老牛吃嫩草，不要脸。我觉得宋禾姐姐不是很钟意他。”维桢不屑道。她是个八丈烛台，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己。沈飞的脸皮抽搐了一下，若无其事地问道：“桢桢对宋禾很有好感，是么？”维桢踌躇着道：“不知道为什么，一碰面就觉得很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样。我分明不认识她的啊，真是奇怪。”“兴许是合了眼缘。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沈飞暗暗嗤笑。宋禾换过一张脸皮活脱脱就是另一个方瑾儒，生人勿近，冷心冷肺，都是块千年捂不热的顽石，维桢不觉得眼熟才有鬼。他低头注目于娇软甜美仿若一颗棉花糖的维桢，心想自家这小祖宗也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不过裹了层唬人的糖衣罢了。“桢桢，你十六岁生日想要什么礼物？”维桢愕然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还有大半年呢。”她是九月上旬出生的，大二开学之后才十六岁。沈飞蹲下来平视着她道：“这是我俩在一起之后你第一回过生日，自然该隆重其事了。”维桢眨了眨眼道：“沈飞还是个未雨绸缪的人呢。放心吧，我从来不在乎国内外的那些节日，更不注重自己的生辰，过不过都无所谓，你不用特意记日子。不过你要给我准备礼物，我还是很感激的。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你送块石头我都开心。”沈飞帮她理了理鬓发，脸上无限情深，“呵呵，我保证到时候桢桢一定会有意外之喜的。”心里却腹诽了一句：“操，这小丫头怎么老是随口胡诌就一语中的？”他挽起维桢的小手往回走，忖度着方才庞辛说的那番话，不禁桀傲一哂。这个温红软绿，轻柔姌嫋的小人儿是绝对没有机会祸国殃民的，她只祸害自己一个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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